圓與缺
「圓」與「缺」,是一種形狀、樣貌。人們總偏好「圓」,然而,若沒有上下弦月缺角的懸念,又何來襯托玉盤圓月之美?其實,圓不代表100分,缺也未必象徵59分或0分,圓與缺無法定義人事物的價值,卻是使人事物更加完好的重要元素。
泡泡在陽光照映下穿上彩虹洋裝,而泡泡爆裂四散的瞬間,卻最美麗而耀眼;星球是看似球體的圓,地表的各式缺損更造就多樣山海地形的肅穆莊嚴;球也不是以「圓」的樣貌存於永恆,擊球瞬間所形成的不完整的圓,更代表著其富含彈性與能屈能伸的特質。圓與缺,兩者皆不容忽視,在物質上呈現不同形貌,在教育上,亦呈現多元包容的美好。
在教育現場裡,每個親、師、生表現出各種圓與缺的形態:外貌平平的教師,卻具備清晰的思路與批判的素養;字跡凌亂的家長,卻擁有與時俱進的教育理念;社經地位低的學生,卻具有崇高的品德。的確,有缺口的杯子,換個角度看仍然是個圓,但,與其將缺口視而不見,不如將鏡頭拉遠,以全貌角度欣賞其全部,接納所有圓與缺,無論是外貌、社經地位、學業成績或品行,皆無法完全定義一個人的價值,「圓」固然美好,而「缺」卻襯托圓的美、奠基圓的好。
原來,「圓」與「缺」不只是一種形狀、樣態,也不完全是評價事物的標準,其實,每個人事物都是圓與缺的綜合體,以片段角度無法定義其價值,但以全貌角度觀之,會發現圓與缺相互並存與相依,缺口不是應該消失的汙點,而是造就更完好的圓。以坦然的心面對人生的圓與缺,人生其實如圓缺之形貌般,簡單而完好!
蘇軾云:「月有圓缺,人有離合,此事古難全。」其實何止古難全,這似乎到現在也是通用得道理。
我們一生中不斷追求自身的圓滿,諸如追求健全的家庭、高挑俊美的外型、良好的成績與職場表現,甚至達到一切完美無缺。但「完美」對絕大多數的人而言,是多麼抽象而遙不可期的幻想。有亮麗外表的人可能有破碎的成績;事業得意的高階主管,回家時獨自在餐桌前開飯,表面看似擁有一切有錢人,他也可能面臨許多家庭問題。因此,人生不可能做到圓滿,甚至說,圓滿只是人們心中慾望膨脹所產生的鏡花水月。
對我而言,人生有許多無法達到的缺憾,成績不如他人,外貌身高不出眾等。但我不因此自嘆自憐,因為雖然我成績不優異,但我有清楚的思緒,解決現實生活的能力;我沒有優質的外表,但我有圓滿的家庭與摯愛的伴侶,與其追逐不切實際的虛幻,不如轉身擁抱自己已經擁有的一切。
其實現實的圓滿與缺憾,或許只是人們心中想法的投射,蘇軾也提到:「至其變者觀之,則天地間不能以一瞬,至其不變者觀之,則物與我皆無盡也。當我們只看到自己無法得到的,人生就會產生缺憾,而當我們滿足已經獲得的現實,人生便得到圓滿。
「天有陰晴圓缺,人有旦夕禍福」,圓滿與缺憾是相伴而生,甚至可以說缺憾多於圓滿是現實生活的寫照。
宋朝蘇軾被認為是位才華洋溢、胸腹經綸的大文豪,年僅二十二,便以榜眼之姿中舉,受到歐陽修等人賞識。但他的人生並未因為他的才情而圓滿,反而暗潮洶湧。先後經歷貶官顛沛、父妻見背,甚至差點招來殺生之禍,或許是因為他早期過於圓滿的人生遭人妒忌,以致他產生更多缺憾,他的人生至科舉考試後開始動盪飄搖。
但面對自己的缺憾,蘇軾並未因此自怨自艾,反而用豁達的胸襟接納自己的缺憾。被貶黃州時,他把自己缺憾的歷程,透過雋永的文字,昇華成完滿的動人的篇章。赤鼻磯一遊,寫下《赤壁賦》不朽名篇,以變與不變的角度,把人生苦短和渺小的憾恨轉化為永恆且長遠的存在;穿越竹林,感受微雨的冷清後,寫下〈定風坡〉千古絕調,回首自己風雨飄搖的缺恨,轉化為無風無雨的悵然。
目前經歷人生二十餘載,面臨家父遠離、經濟困窘等困境,在成為教師的過程中也是充滿挫折與不安。國高中曾經也自暴自棄,怪罪家人、責怪這個世界,認為我的人生充滿坑疤,不如他人完滿。但接觸到蘇軾這位文人一生後,我發現他不執著於他的缺憾,反而選擇活出自己圓滿,胸懷圓滿,所到之處便是樂園。而每個人人生都是有缺憾的,何必汲汲營營於虛無的圓滿呢?
「沒有圓滿的世界只有知足的心情。」,或許我並不有錢,不夠聰明,家庭也不完整,但何必執著自己沒有的?至少我還有愛我的人,不錯的生活條件,至少我還努力的活著。不能改變現實,就改變心念吧!
如此,人生還不圓滿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