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篇: 正當此時,看見前方有一跑步婦人與一位推著輪椅的老奶奶似乎在談話,幾句對答之後,婦人高聲對
她說:「妳想太多了!」說完邁步跑了過來,經過我身旁,或許察覺到我臉上的疑惑,也或許她想把剛剛老
奶奶扔給她的小包袱扔出去,所以對我這個陌生人說:「老人家想太多了!」一出口便是家常話,使我不得
不用熟識口吻問:「怎麼了?」她答:「她說她要走了,唉(手一揮),吃飽沒事想太多了!」跑步婦人為了
健康邁步跑開。看來,她隨便抓了我倒幾句話,那老奶奶也是隨便抓到她,倒了幾句很重要的話,在這美好
的晚秋時節。九十靠邊,枯瘦的她佝僂著,身穿不適合秋老虎的厚外套、鋪棉黑長褲,齊耳的白髮零亂、油
膩,有幾撮像河岸上的折莖芒花招搖。應有數日未洗浴,身上散著羶腥的毛毯味—混著毛料、潮氣、油垢、
溷汁,若她倒臥,那真像一張人形踏毯,今早陽光蒸騰,確實適合曬一曬舊地毯。……
如果身旁有個幫我提公事包的小伙子或僕役,我定然叫他去看看、伸個援手。惜乎,本人轄下唯一的
貼身老奴就是自己,遂直步走去。且慢,開口招呼之前,我暗中驚呼,這位女員外是否剛從上世紀二、三〇
年代十里洋場上海掉出來—夜宴舞池裡,衣香鬢影,絃醉酒酣、滿室笑語漣漣。她喝多了幾盅,酒色勝過胭
脂爬上了臉,扶了扶微亂的髮絲,說:我去歪歪就來。遂跌入沙發,隨手取了青瓷小枕靠著,似一陣涼風吹
上發燙的臉龐,竟睡著了。她不知那就是《枕中記》裡的魔枕,一覺醒來,竟在陌生的老舊公寓,六、七十
年驚濤駭浪全然不知,流年偷換,花容月貌變成風中蘆葦。繡衣朱履,一身亮麗長旗袍裹著瘦軀,顯得朱梁
畫棟卻人去樓空,頭戴遮陽織帽,配太陽眼鏡,頸掛數串瓔珞,一手提繡花小包一手拄杖。這風風光光一身
盛裝,說什麼都不該出現在街頭、在約莫九十多高齡獨自外出的老人家身上。……「為什麼穿得像赴宴?沒
別的衣服嗎?」我納悶。……
我會在哪一條街道養老?會駝得看不見夕照與星空嗎?會像騾子推磨般推著輪椅,苦惱那花不完的陽
壽祖產,看著至親摯友一個個離去而每年被迫當「人瑞」展示嗎?我是否應該追隨古墓派英雄豪傑大口吃肉
大碗喝酒,仔細養一兩條阻塞的心血管以備不時之需,莫再聽信激進養生派所追求的「長而不老,老而不死,
死而不僵,僵而不化,化而不散,散而不滅」之不朽理論?(以上純屬個人虛構,切切不可認真。)我會盛
裝打扮,穿金戴玉,踩著蝸步,出現在街上嗎?「為什麼穿得像赴宴?」忽然,我明白那一身衣著可能是獨
居老人為了提防不可測的變故,預先穿好的服;無論何時何地倒下,被何人發現,赴最後一場宴會的時候,
一身漂漂亮亮。這麼想時,我知道,我正式老了。
【題組】6.根據本文揭示那位跑步婦人與推輪椅老奶奶談話後,告訴作者說:「老人家想太多了!」老人家是
在想什麼?
(A)老人家也想要跑步
(B)老人家也想要寫作
(C)老人家覺得被拋棄
(D)老人家表示要走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