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霓虹的招牌使我有些炫目,身旁的朋友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,各自倒的各有特色,彷彿過了今夜,我們都被判了長大的罪名。猶記得那天是我十八歲的謝師宴,懷著對大學的憧憬,我們各自褪去了青澀的制服,在喧囂中,老師召集了大夥兒,笑著說:「在今夜後,你們將慢慢面臨到困難,但別忘了回頭看看過去的自己。以及一直等你們的老師。」良久後,溫熱的淚水自眼眶滴下,我哭了。
青少年腺體的瘋狂分泌,使得我們都陷入了自我膨脹的毒藥。我所在的班級可謂是風暴中的中心,上課睡覺、挑釁師長是再自然不過的常態。當又一個老師被氣走後,隨之而來的是新任「後母」,也是改變我們一生的牧羊人。在一眾老師中,他顯得怪胎無比,不僅常常拜訪同學家中,更不厭其煩地試圖化解我們的尖利,就連不愛上課的我,也不自覺被他生動有趣的教學吸引。他說自己也曾是老師的眼中釘,如刺蝟似的將周身豎起尖刺,然而後來他才知曉,這些尖刺使他成為了一座孤島,受困的他只渴望一個擁抱。醒悟後,他決心成為他人孤島的救生員,陪伴那些同樣需要溫暖的靈魂。
我從他身上學會了什麼是「扶羊人」。
畢業後,我因緣際會在偏鄉小學工作,那裡是臺南北部的一座小漁村,全校學生不到四十人。那裡的孩子大多都來自隔代教養家庭,孩子們放學後,便會自主聚集到廟埕前嬉戲。也許對他們而言,上學才是可以離開家中,與他人相處的時光,而我也總會在下班後換下襯衣,和他們打躲避球、聊天談心。在離開學校前,某堂課程結束後,他們將我團團困住,齊齊地說:「老師,謝謝你半年來的陪伴。」然而他們卻不知道,他們才是我的小英雄——牧羊人在牧羊的同時,也在感受羊帶來的溫暖呀!以「陪伴」為名的那些時光,都在彼此心中扎下了深深的根,在粼粼的漁港中泛起了動盪的波。
原來,牧羊人在擠乾羊毛上的雨水時,也被那份溫熱的生命氣息給療癒了。一位稱職的扶羊人,不一定要能解決所有問題,但必須願意蹲下來,聽懂沉默裡的重量。哪怕無法理解為何那場雨如此沉重,也願意陪伴、擁抱、並等一等那頭還沒起身的羊。回望那晚的謝師宴,想起當時渴求理解的我,如今也學會了如何給出理解,此時的我才終於恍然大悟:扶羊人的方法無他——唯有真誠與陪伴罷了。
如何扮演稱職的扶羊人